第十章 恐惧

顾长乐像一只轻快的小蝴蝶走了进来，俏皮不失规矩地给家里的长辈行了一礼，蹭到顾老夫人的身边，“祖母，有什么好吃的？”
  “这是陈娘子送来的药膳，她是个细心的人，听出我喉咙不适。”顾老夫人笑着道。
  “陈娘子真细心，跟祖母说几句话就知道您的喉咙不适，反倒显得我不孝，竟没发现呢。”顾长乐愧疚不已，小脸蛋蹭了蹭顾老夫人的胳膊。
  顾老夫人被小孙女娇气的样子逗得心都化了，“祖母知道你有孝心，我不过是昨日吃多几颗糖，今日才喉咙不舒服，多喝些水就好了。”
  “我给祖母做了梅花豆腐，滑嫩细腻，您一定会喜欢的。”顾长乐急忙说。
  玉氏笑出声，“你这是借花献佛，你的梅花豆腐不是要给傅峤做的吗？”
  “娘，您不能拆我的台呀。”顾长乐跑到玉氏的身边，一个不小心将玉氏放在手边的炖盅撞倒了。
  哐啷——
  柳氏给玉氏炖了半天的药膳瞬间化为乌有。
  “……”顾云生的脸色一沉，“咋咋呼呼的，没半点姑娘家的样子。”
  顾长乐的眼眶发红，“娘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  “不过就是一碗药膳，用得着发脾气吗？”顾老夫人说道，让下人把摔碎的炖盅收拾干净，“昭昭别怕。”
  “娘。”顾长乐趴在玉氏的肩膀，她不能让娘亲吃柳氏的药膳，柳氏想要一点点得到顾家众人的认可，她偏不让她如愿。
  玉氏拍了拍顾长乐的后背，柔声地说道，“没关系，下次小心就好了。”
  “我去学药膳，以后做给你和祖母吃，让你们都长命百岁。”顾长乐信誓旦旦，她进宫求太后娘娘，太后娘娘身边的医女就擅长药膳，肯定不会比柳氏差的。
  “这种事下人就能做了，哪里用得着你。”顾思君捏了捏顾长乐的脸颊，“你连烧个茶都能把抱厦烧了，还是别下厨了吧。”
  这说的是顾长乐半年前的事，因为煮茶不小心打翻提炉，差点烧了抱厦。
  顾长乐嘟着嘴，不悦地嘟嚷，“大姐姐怎么还提以前的事了，以后你会刮目相看的。”
  柳氏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，她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药膳，本来打算趁这个机会博得顾老夫人的好感，如今阴差阳错被顾长乐搅黄不说，居然还惹得顾老夫人不喜，她顿时明白女儿的心情，恨不得将顾长乐矫揉做作的脸摁在地上打烂。
  “今日让陈娘子费心了。”顾老夫人淡淡地对柳氏说。
  柳氏压下心底的怒火，柔柔弱弱地回道，“老夫人哪里的话，这都是奴家应该做的。”
  顾云生有心要帮柳氏多说几乎好话，但看到玉氏姣好的面庞有些冷漠，他硬生生将话都咽了回去。
  “奴家不打搅诸位团圆，先行告退了。”柳氏行了一礼，不想留下继续丢脸。
  来日方长，她早晚会收拾顾长乐。
  顾老夫人让下人给柳氏送了两匹绸缎，让她拿回去给陈瑾做几件新衣服。
  柳氏望着两匹再普通不过的布料，只怕连顾长乐的袖子都比不上吧。
  这种敷衍的打发让人心里膈应。
  “多谢老夫人。”柳氏低下头答谢，心里想着总有一天，她会让顾家所有人刮目相看，不敢再这样敷衍她。
  顾长乐抬眸看了柳氏一眼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柳氏的手段和隐忍，她是临死才知道柳氏的真面目，之前还对她满心感恩，将她当成母亲看待。
  伪善，自私，恶毒，善于伪装，才是柳氏的真面目。
  柳氏离开之后，顾老夫人对她送来的药膳也失去胃口，吩咐下人摆膳，一家子其乐融融地为顾云生夫妇接风，最后呈上顾长乐的梅花豆腐，顾老夫人打趣，让大家口下留情，不要伤害昭昭幼小的心灵。
  顾长乐笑而不语，让灵玉将梅花豆腐拿来。
  形状如梅花的豆腐放在白瓷盘上，看起来嫩滑细腻，梅酒的清香和豆腐的豆香融合一起，让人不由食欲大增。
  “昭昭，你叫厨娘做的梅花豆腐吧！”顾念君叫不敢置信，才不相信三妹妹能做出这么好看的梅花豆腐。
  “二姑娘，这真的是我们三姑娘亲手做的。”灵玉笑着道，要不是亲眼所见，她也是不相信的。
  顾长乐得意洋洋，“我要送一份去给傅哥哥。”
  “让灵玉送去就好了。”顾云生说。
  “那不行，傅哥哥对我有救命之恩，我要亲自送去才有诚意。”顾长乐坚定地说，“祖母，我先去找傅哥哥了。”
  顾老夫人本来派人请傅峤过来用膳，但傅峤以学业繁重婉拒了。
  毕竟对昭昭有救命之恩，他们顾家要承这个情。
  顾长乐提着食盒，高高兴兴地往西跨院走去。
  院子偏僻，屋檐一盏褪色的羊角灯散发温暖的光芒，周围静谧得不像有人烟。
  “在这里等我。”顾长乐知道傅峤不喜欢别人打搅，便让灵玉在院门外等她。
  “姑娘，还是奴婢去送吧。”灵玉有些畏惧地看了周围一眼。
  “傅哥哥脾气不好。”顾长乐深吸一口气，她至少还能知道哪里不能招惹他。
  顾长乐轻手轻脚走上台阶，屋外没有小厮守着，她推开隔扇，一眼看到少年半躺在窗边长榻，身上松松垮垮披着长袍，露出白洁如玉的胸膛。
  没想到傅峤看着瘦削，但却是精瘦结实，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孱弱。
  能够大开杀戒，让天下惧怕的暴君，又怎么会是柔弱秀才。
  傅峤在睡觉，顾长乐不敢打搅，打算将食盒悄悄放下便离开。
  她跨进屋里，往前走了两步，顿时感到被一股森寒冷冽的气息笼罩，她诧异侧眸，傅峤不知何时睁开狭长的凤眸，目光深沉幽黑如不见底的寒潭，正冷冷地注视着她。
  顾长乐往后退了一步，打从心底涌起一股惧意。
  她像是被一头猛兽盯上，那双好看的眼睛……森冷，锐利，充满寒意的审视。
  即使此时的傅峤还跟暴君一点关系都没有，但他冷冽慑人的气势，已经足以让顾长乐恐惧了。